京剧与昆曲表演作为中国传统戏曲的代表性艺术,在清末民初曾经是帝王与大众日常生活的主要娱乐形式。然而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在某些人看来,当今的京昆艺术已经“博物馆化”了,犹如陈列在橱窗里的馆藏文物,人们只能隔着玻璃欣赏,根本无法真正体验其鲜活的生命力。李楯先生在《中国戏七讲》这本著作里却对此观点提出了疑问。
我刚认识李楯先生的时候,仅仅知道他是一名法学家,没想到在一个偶然场合,李先生展示出了高深的京昆艺术造诣,原来他自小就受到戏曲名家的悉心指点,还有与京昆名票同台演出的珍贵经历。这就决定了《中国戏七讲》与一般普及京昆知识的著作大有区别。因为李楯在写作本书时融入了亲身参与京昆表演的体悟,读起来给人以强烈的“代入感”。同时这本书不限于分析京昆表演的技术程式,而是把戏曲艺术的典型特点与中国人文精神演变的大背景关联了起来,说明他开始自觉运用相关的社会科学理论去观察品鉴京昆艺术的魅力。
中国戏曲艺术的主题大多呈现的是一些历史传奇故事,在欣赏舞台表演的同时,京昆艺术也是普通百姓接受和传承历史知识的一种通俗渠道。比如像《伍子胥》这个剧目讲的是先秦诸侯争霸的历史,《红鬃烈马》说的是唐代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感情纠葛。《四郎探母》述说了宋代与北方少数民族的关系,《游龙戏凤》演绎的是明代正德帝与民女的故事。中国戏曲表现的事件与人物也反映出民族观与伦理观的变化,比如《四郎探母》的故事背景是宋和辽的军事对抗,但表达的情感实际上比较倾向于民族融合。原因是这出戏出现在清代,而金朝统治者作为女真人是清朝满人的祖先,显然,突出表现宋辽之间在战争之外的亲情关系恰恰是清代民族大融合历史观的反映,这种历史观通过这出戏潜移默化地传达给了普通百姓。据说,当年败退台湾后,很多老兵看了《四郎探母》会感动到痛哭流涕,百看不厌,犹如杨四郎那般感受到了海峡两岸相互隔阂的痛苦,传递的是老兵对大陆亲人和故乡的思念。这出戏里的历史被移情到了这些老兵身上,其实也是传统历史观被投射到现实生活中的一个表现。我们看戏一方面是在体验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同时也是在潜移默化地培养一种历史观。京昆艺术所表现的人物和事件会时时刻刻触动观看者的心绪,与他们的现实境遇发生某种特别的联系。京昆表演的内容从历史反向渗透到当下世界,形成一种往复循环的互动过程。
中国戏曲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是通过舞台把中国历史从先秦一直讲到清代,同时也传递着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很多老百姓可能不识字,早期京昆剧本的写作并不严谨,有些唱词语法不通,后来经过文人参与加工之后才变得相对文雅。老百姓主要通过舞台形体表演了解故事,并与自身的生活体验联系起来。他们不一定把念白和唱词搞得很明白,但是四郎一上台他们就知道穿戴是当时辽的服饰,通过台步唱腔表演看到他出关探母和回营交令的完整过程,由此获得宋辽交战的历史知识。通过演员表演情绪的不断渲染变化,当看到杨四郎拜见母亲倒地痛哭,就会不自觉地被带入那个特定情境当中,收获感动。李先生这本书把京昆表演与相关的社会意识、历史掌故、京剧行当的表演程式联系起来做生动解说,充分展示了京昆艺术的特质。
经过时代变迁,京昆艺术的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年轻人不用去看戏,就可以通过各类媒体接收历史知识,比如要了解宋代,他们觉得直接去看连续剧《大宋少年志》就够了,不需要从《四郎探母》等京剧舞台表演中获得相关信息。这就是为什么京昆演出变得越来越小众的缘故。同时媒体传播手段的多样化也使得京昆艺术作为大众娱乐载体的功能受到了极大限制,因为京昆表演的生命力在于观众的持续参与,并且与演员发生良性互动,如果观众被其他媒介所吸引,自然不会花心思去静心欣赏和品鉴京昆艺术的特殊魅力,当然也就不会主动参与和演员的对话交流。
尽管面临诸多危机,但我仍然认为京昆的形式美不会就此消失,京昆演出所表现出的独特意象和隐喻功能,是其他任何写实艺术所无法替代的。比如演员在台上表演开门,不会真的立一扇门在舞台上,而仅仅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看到这个动作,人们就可以想象这扇门被打开了。表现上马不是真的拉一匹马到台上,而是演员手里拿着鞭子一挥,貌似马就走起来了。这种由身姿传递的意象性表现手法,完全可以引导观众自由发挥联想。这和中国古代山水画的意境有相通的地方,高明的画家总是故意在画面上留白,而不会把纸面全部填满,是为了给观者留出冥想的空间,书法的纸面布局亦是如此,这与西方绘画讲究实感透视的技法截然不同。中国传统的根本精神,就是讲究营造一种边界模糊的美感,而不是绝对写实的意象。这种艺术审美情趣不但不会消失,反而一定会流传下去。而且,只有把京昆表演的意象性与好莱坞大片、电视连续剧的演出套路区分开来,才能保持传统艺术的生命力。
京昆表演的精髓在于形式的极度简化,但简化不简单,并非肤浅无趣,其中包含强烈的隐喻性和内在艺术追求,一招一式全靠演员多年的练功积累才得以完满呈现。大家喜欢京昆艺术,也正是由此出发才慢慢接近中国最深邃、最值得品味的传统文化内涵,而不是贪图表面热闹的快餐式享受。你可以不太在意京昆艺术所表现的具体内容,因为其中有些唱词和情节不免陈腐落伍,不符合现代审美要求,但京昆表演作为中国人所习惯的审美方式,与其他领域的艺术欣赏观念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比如看一幅画,读一首诗,与京昆舞台艺术的表现往往是相通的,京昆舞台的布景和身处景中的人物表演都大量借鉴了绘画与书法艺术的手法,所以要真想练好书法和绘画,最好同时具备一定的中国戏曲欣赏能力,否则很难真正领悟其真谛。中国艺术特别讲究贯通式感悟,书法、绘画与戏曲往往相互影响彼此渗透。从某种程度上说,戏曲表演的动作程式和审美风格,就是书法与绘画艺术的一种延续。如果你仅喜欢书法,热衷画几笔山水,却不喜欢戏曲艺术,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欣赏者。我们阅读李先生这本书,不妨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京剧本身与文化传统、历史意识、社会生活、审美特性之间的关系。
另外特别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京昆表演艺术的参与性非常强,只有亲自去演唱,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京昆界除了正式的舞台表演人员之外,民间还存在着大量票友群体,使京剧票房遍地开花。在国外恐怕难以看到这种局面,没有人会随便找个地方演唱歌剧。我觉得大众对京昆表演的普遍参与也是中国戏曲艺术非常重要的特点。过去观赏一台戏曲演出也有类似的体验,台上台下经常发生没有界限的互动,这是传统戏园子非常独特的景观,不像西方人看歌剧时那么讲究仪式感,穿着笔挺的礼服,在那儿坐着安静地观看,上面唱什么下面不能出声。中国人不喜欢沉默地观戏,看戏时观众可以叫好,戏园子里到处毛巾飞舞,喧闹不断,却毫无违和之感。中西之间的戏剧欣赏习惯和参与程度其差别就在于此。我们现在看戏也开始模仿西方正襟危坐的样子,甚至组织集体鼓掌,完全没有办法像过去观众那样参与融合到舞台表演当中,这是西方戏剧程式渗透改造的结果,应该引起我们充分注意。
《中国戏七讲》这本书的深层关怀是把京昆传统艺术置于一个更大的时代背景下加以介绍,尝试找到中国戏曲与历史观念、民众生活、审美情趣之间的关联性,并列举自身的表演经历加以验证,以期使读者更好地理解其中的文化意义,更希望读者能亲自参与京昆艺术的表演,由此获得与欣赏其他艺术门类不一样的独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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